2015年7月8日 星期三

[評論]舞臺劇:《白水》───是誰在那晃,變,唸?

是誰在那晃,變,唸?───《白水》舞臺劇心得

劇情簡介:

  是人?是妖?《白水》新解,一段法海的夢境辯駁,是法海的鳳癡鸞顛,還是蛇妖的自我救贖?

  《白蛇傳》是家喻戶曉的民間故事,現今留傳許多不同版本。故事大抵是說許仙救了一條修練千年的白蛇,白蛇為了報恩,幻化人形,並取名為白素貞,嫁給了許仙。法海是金山寺內的老和尚,某次許仙前來廟中拜佛時碰見法海,法海看出許仙妖氣纏身,因此用計逼白素貞現形,拆散兩人。白素貞為了救回許仙,聯合青蛇與法海鬥法,並引發大水淹沒金山寺。然而白蛇和青蛇輸給法海,最終三人達成協議,走向結局。
───《白水》戲劇介紹手冊




















關於白水



  閉幕座談會上有民眾問:「白水」是什麼意思呢?以《警世通言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》與各傳世話本《雷峰塔傳奇》為底本的舞台劇,白自是保留著「白蛇」的本意,這裏必須思考的「水」是什麼呢?

  舞台劇上能初步察覺的,除了重點情節「水漫金山」外,便是所有演員皆穿著水藍色的裙裝,與粼粼流動的藍色燈光。西方鍊金術四元素論與中國成語中,又將水視為「人的情感」的象徵。在此我們另想,中國故事對於妖精的想像,多是「吸收天地山水靈氣,修煉百年成精」的形象,這樣接納、吸收的特質,不就和可以容納萬物的「水」相通了?所以「水」是不是「妖」的象徵呢?




1.情感
2.水藍色的裙擺
3.水容萬物,代表靈性,而吸收靈氣的生物煉化成妖,水即是妖



夢境辯駁的魔幻時間


  敘事時間由原文本的「雄黃酒現形」、「水漫金山」的情節,開始於結束皆新增一段法海「夢境辯駁」獨白與詩隊的演出(結束前的篇幅較長)。原先白水(或說是白蛇傳民間故事)的敘事是聚焦於人蛇相戀的愛情故事,白蛇與許仙為主要角色,而此劇將焦點與重心轉移到法海此一角色,勢必於劇本中必須進行大幅度的改動,但為了保持劇本完整性,因此新增了內心獨白,且在主要情節中讓法海於其中以觀眾方式穿插,更加著墨於情節對法海內心的動搖。這方式好也不好,原劇本的用字不改動的狀況下,經常出現有格格不入的狀況,可能是原劇本較屬於喜劇,文字的力量洩漏出來。「夢境辯駁」的掙扎過程大致如下:

雙手合十、潛心修行的法海,突然心念湧動雙肩顫抖,調息鎮定後右手卻化成了蛇型,自有生命般竄動!法海用左手抓蛇,但壓不過的蛇性爆發,完全化身成蛇妖───憤怒的蛇信發出斯斯聲,四處狂舞張望!在顫抖與迷惘中法海撿起地上的外套,罩住了自我。

  而將舞臺時空變化為法海的內心,如果將規律平淡的木魚聲與頌經聲視為束縛自我的規則,那風鈴聲便是催動心中的靈性與蛇性的象徵。而召喚出詩隊的手法,是以「霧氣」進行暗示。一團迷霧之中,原先在舞台中演繹著情節的演員會變成詩隊中人。詩隊圍繞著法海,對他加以魅惑與質問,在此詩隊不以其他演員演出,而使用仍在場上的白青許,可視為各人物是法海心情投射,且在以愛情故事為主題之下,各人物分別有著不同的愛的主題,「愛人」的白蛇,「被愛」的許仙,「支持愛」的青蛇。在幻象中,法海撫摸青蛇,兩蛇在缺愛的共通點下共鳴,誘發自我渴愛與成人的慾望。感到缺乏而不住顫抖,穿上外套來抑制內心的「冷」。



風鈴聲:催動心中的靈性與蛇性
霧:召喚詩隊人物,進入魔幻時間
詩隊:為心情投射,追愛的白蛇,得愛的許仙,旁觀的青蛇



神性的主題


  本劇在剝離了服裝與複雜的劇情表現方式後,核心直指法海其「神性」與「蛇性」的對抗,由外在的神壓抑內在的蛇。以時間序來排列,出現過有關神性的物件有「西裝外套」、「聖水」與「缽」。作用不同,深色的外套(袈裟)就外型上具有隱匿的色澤與硬挺的稜線(暗示規則),使用上則是用以掩蓋內在與隔絕外在誘惑,以神性的外在示人,此時的帽子與呼佛號則是「神性的思想」,強行蓋過自我的思緒;在許仙餵白蛇飲下雄黃酒的情節,帽子易型為盛裝「聖水」的聖杯,用以辨別異己,使其現形;最後收服白蛇青蛇的情節,帽子變為收妖的缽,是為打壓異己、責罰他人的手段。

  鉅細靡遺的描述劇中對神性的描摹與刻畫,但「神性」是甚麼?難以確切說明的原因是在劇情表現中,並沒有給予神性一個真切的定義,倒唸的佛號「佛陀彌阿無南」與不以袈裟為服裝,以寫意的西裝取代皆是故意抹去宗教痕跡的手段,因此「神性」應當為「指導生活的道德規範」或是一種「價值觀」。

  「是誰在那晃,晃,輕輕晃?」法海內心辯證中,詢問著「誰在晃?誰在變?誰在唸?」晃的是在神性與蛇性之間的徘徊晃蕩;變的是捨棄蛇身,以神性的面目示人;唸的是口中的佛號與天綱法紀,默唸死背來接近神性。



神性(道德規範、價值觀)
1.外套+帽子(稜線規則,隱匿的顏色)-掩蓋本性
2.雄黃酒(聖水)-辨別異己
3.缽(帽子)-打壓、責罰他人的手段



舞臺表現


  空無一物的舞臺,劇情與人物關係只能憑演員呈現。這令人聯想到歌仔戲以演員為主的表演方式,唯美的坤生,節奏感的聲調,象徵的服裝與寫意的身段。除了上述優點外,演員的口條與動作更精準到位。
一、咬字清晰:如白蛇:「人畜何處分?心、肝、骨、血、肉、身、眼、耳、鼻、口、肛門,痴心相待,無比真誠。」演員能完全掌握此拗口對白,讓人讚賞。

二、聲音表情豐富:如許仙重覆說著「我深愛著她,但我也害怕。」說出了情愛與陰霾,說出了迷惘,又說出深深的恐懼;又如青蛇突然高亢嬌媚,又一兩字低沉暗示獸性翻騰。

三、身段唯美:經過印尼傳統舞蹈訓練,使蛇身嫵媚,蛇形張牙舞爪又靈動,即使擁抱、轉身、奔跑與倒地,沒有一刻不是蛇;即使開心、憤怒、絕望與痛苦,更是無處不動人。



結語:發狂的神性與大題小作的可惜


  許仙以神性的袈裟保命,無法領略神性的兩蛇,中邪似痛苦繞圈奔跑;喝下聖水(雄黃酒)的白蛇狂哭狂笑。為甚麼追求神性會導致「同類殘害同類」的結果?本劇剝離了服裝道具後直指神性與蛇性的對抗,「擅化人形,自取其辱」法海以此話斥責白蛇,卻也道破了他無法面對成人的慾望,轉而尋求更高層次的進化──「既然不能成人就成佛吧,成佛便無慾」。透過文本與演員表現能夠得出此結論,但未說明「同類何故殘害同類」的其他可能,聚焦於「神性」而忽略了如錢權造成「慾望殘害慾望」的可能性,「大題小作」稍嫌可惜。但仍是一部演技精湛、善用劇場元素使人為之焦慮、動容又過癮的戲。








*部份內容轉載自我在表演藝術評論台的文章:是誰在那晃,變,唸?《白水》
(啊還不都是我寫的..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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