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涼、沉甸甸的鎖匙轉動加裝在層樓公寓門戶上的鐵門,鏽紅並帶著俗豔雕飾的門鎖發出不舒適、也不順暢的康妻轉動。
輝仔進門後,看見端莊地躺在沙發上的阿娥─穿著他從街上買來情趣睡衣。公寓走廊的燈光穿過門,照在阿娥的臉上,娃娃般的純白薄紗蕾絲,但細瘦的身板使她像具女屍。
黑色的發條鐘,發條鬆了鐘擺慢了。豬肝紅皮沙發鋪著和阿娥身上相似的蕾絲布。
踉蹌的掙脫皮鞋(連襪子都掉了一半),輝仔解鬆了項上的領帶,廉價而長久使用耗損的便利拉鍊咬著襯衫不放,但輝仔順一順甩一甩便解開了。「啊怎麼還不去睏?」計程車司機長時久坐,伸展的腰背發出克喀的聲響,聲響喚醒了女屍,「你轉來呀。」睏倦而昏沉的阿娥。
膝蓋筋骨啪地挺起阿娥,她逕自走到主臥室的衛浴放熱水。黑暗中,輝仔尾行著阿娥刻意擦的香水行入臥室。
輝仔在浴室門口前脫衣服,領帶,襯衫,皮帶,褲子,內衫,內褲。輝仔肉白,缺乏運動的身體使得小腿肌萎靡,後大腿也稍嫌塌陷,屁股卻因肥胖而墊起,但也因肥胖而有個青蛙腹,巨大的肚腹讓陽具看起來很小,陽具佈滿皺摺而黝黑,但也疲累得垂垂老矣。
「襪呀還穿著幹嘛?」阿娥走出浴室,手肘不小心拐到輝仔的肚腹,(瘦欸,阿娥越來越瘦了。)輝仔將全身最後的衣著丟在洗衣籃外。
輝仔用勺子一勺一勺著從洗臉檯上舀水為自己沖暖,(洗臉檯的水龍頭壞了沒辦法出熱水,所以從旁邊的淋浴器取了蓮蓬頭,夾在水龍頭和水塞桿之間,讓熱水直接蓄在洗臉檯上。阿娥說淋浴浪費水。)用藥皂在身體抹擦著。輝仔在抹擦自己的因酒精泛紅的胸口時想起了小禎。
鬥陣仔小禎,是個皮膚黝黑、擅長勞作而健實的胖女人。他們剛才在法院往瑞芳的大斜坡路海上鮮熱炒吃宵夜。小禎坐東,請了六合彩組頭小玲和她所經營的賭場合夥人娟姐(她兒子也跟)、賭客阿月去吃飯。小禎拿了點菜單(那些格子和字像螞蟻般的爬來爬去),握著筆,豪氣得向老闆娘點菜(隨口說了酥炸水晶魚、味噌煎鮭魚、空心炒牛肉、鳳梨蝦球、檸檬蝦和酥烤肥腸之後,把筆和菜單全部交給老闆娘去抄寫)。小禎要輝仔不要喝太多:「等下要開車回家。」轉過頭來開始跟娟姐追酒。他們平常在小禎執完夜班之後到她的住處消磨之外,就是和賭場得這群人吃宵。
輝仔將身上的泡沫沖淨,拿了曬得乾硬的蠟白浴巾開始擦。出了浴室關了燈,蒸氣騰騰滲入乾冷的房,阿娥已經睡了。阿娥蒼白的臉兩頰凹陷,像一床白淨的被縟鑲嵌了一顆骷顱。微弱幾乎無呼吸,沉睡即是死去。
輝仔躡手躡腳爬上了床,腳踝未乾的水珠全被棉被吸淨,應該仔細擦乾但也已經來不及了。
在天光透出而即將睡去之時,輝仔聽見了有人說:「阮鬥陣仔昨日過往了,我可以去給他捻香麼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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